一想到父親的變化，看著依然渾身顫抖的弟弟妹妹們, 陳東深吸了口氣放輕了語氣說道：“阿升, 你看你只是看到王嬸家的幾個小姐姐穿好的吃好的, 可是你知不知道, 王嬸家的幾個姐姐其實過得並不好……”

“大哥，這是為什麽？”

或許是女孩要早熟些，即使年紀比陳升小，陳花在這點上倒是懂得比陳升要多一些。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大哥，王嬸家的那幾個姐姐不僅被人罵，而且我還……還看到有大嬸提著菜刀上門, 那個大春姐沒穿衣服……”說到這兒, 即使並不是太懂其中的門道, 但陳花還是下意識地紅了臉。

聽著大妹陳花的話，陳東楞了楞，他沒想到他一直不想讓弟弟妹妹看到這些臟事兒，卻還是被大妹看到了。看著仍然有些懵懂的這幾雙眼睛, 陳東想了想, 有些事或許只有真正面對才會真正理解。身處於這個動亂的時代，有些事情終歸還是要面對，特別是他們這樣的家庭，特別是他們現如今居住的環境，住著的人三教九流什麽都有。

陳東組織了下語言，然後說道：“大妹, 小妹，你們以後離王嬸一家遠一點。大妹說的沒錯，王嬸家的那幾個大姐姐想要過好日子於是被人罵，而且還被人砍。”

“大哥，難道過好日子就要那樣被人罵被人砍嗎？”陳升有些好奇地問道。

“不是，想過好日子沒有錯，只是想要不付出什麽一下子就登天過好日就比較難了，所以，你們要好好認字學習，知道嗎？還有阿升，以後不準說妹妹們姑娘家的之類的話，你是她們的哥哥，如果你都看不起自己的妹妹，那……”

“嗯，大哥……其實是王嬸，我有次聽到王嬸和娘在說話，我……我聽到了，所以才……”聽著弟弟支支吾吾地話語，陳東的眉頭深鎖起來道：“你們三個先學習，大妹小妹，你們還記得我曾經給你們說過花木蘭的事情嗎？你們不是很佩服她嗎？想要成為那樣的人，首先得認字，花木蘭可是認識字的……”

說完這些，陳東看著沈思的弟弟妹妹三人，繼續指導著他們學習。

看著弟弟妹妹手裏早已被翻舊了多次的泛黃書籍，陳東沒有說話，只是心裏頭再次有些無奈。他們一家連吃飯都快成問題了，買書是不用想了。他能保留下這幾本書沒有被父親賣出去就已經很不錯了。這幾本書還是自己當時上私塾時的課本，再過些時間，弟弟妹妹就要學完了。對於弟弟妹妹和自己接下來的學習的書本，陳東有些犯愁了。

事實上，陳東現如今自己的學習也成了問題。和父母一起進城之後，因為沒錢上學，無所事事的他到處在城裏亂逛，一開始想去附近的私塾學校免費偷聽課結果被看門人發現趕了出去，之後一次意外，他因為好奇進入了一間西城的教堂。

教堂裏的愛德華神父正在教導一群孩子們唱著讚歌，看到進來的陳東後並沒有阻攔。再之後，陳東去的次數多了，愛德華神父漸漸熟悉起了這孩子。

再之後的幾年裏，陳東和愛德華什麽漸漸熟悉起來，陳東很喜歡這個博學慈愛的愛德華神父。和教堂裏的那些孤兒們擠在一起，陳東經常會帶著弟弟妹妹一去西城的教堂聽愛德華神父給他們將各種宗教神話故事。

倒不是因為喜歡宗教，只是因為愛德華神父在將宗教故事時總是會穿插不少各國歷史地理的風俗人物介紹。這讓從小一直呆在鄉下的陳東大大開了眼界。他這才知道原來海外還有那麽多國家。這幾年，陳東經常跟在神父後面，後有意識的學習，陳東學習到了很多有用的知識。

只要是看到愛德華神父有空閑時間，陳東總是會故意找機會和他聊天，是的聊天，不是用神父蹩腳的中文而是用神父的母語英語聊天，雖然每天的時間不長，但是這些年堅持下來，陳東已經可以簡單地說些英語。

而隨著相處，愛德華神父對於這個經常來偷學的少年也是很有好感。聰明勤奮的孩子神父不是沒有見到過，但是每次來都會幫著神父打掃教堂，教導其他孩子的就只有陳東一個。

對於這樣懂事的孩子，愛德華神父總是忍不住偏愛幾分，甚至偶爾有時間也會教授陳東一些數學物理等方面的知識。一個好學一個肯教，陳東的知識面和眼見拓展了不少。

和鄉下私塾老師刻板教條的老師不同，博學風趣幽默的愛德華神父可以說得上是陳東真正的思想啟蒙老師。

愛德華神父所教授的知識也給陳東的生活帶來了很多幫助。靠著自己有些蹩腳的洋文，陳東偶爾在碼頭上幫著給那些金發碧眼的西洋人翻譯，以此獲得了不少的小費。也正是這些小費，才讓他們兄妹幾個還有錢買些紙筆回來，才會讓他們幾個不至於經常餓著肚子。不然只靠著那個抽大煙爛賭的父親，他們幾個早就餓死了。

只是最近反洋運動鬧得很大，已經好幾處教堂被砸。因為愛德華神父一直以來的好名聲，西城的愛丁堡教堂才一直沒有受到波及。只是隨著最近運動鬧得越來越大，已經死了好些個洋人。最近碼頭上幾乎看不見來往的洋人，而出於安全考慮，愛德華神父也被召往回國。

這些天，神父都在忙著回國前的準備，陳東也不好意思去打擾。每天抽空去教堂幫個忙打掃打掃衛生就回來了。

神父愛德華的離去、自己經濟來源的失去這兩座大山同時壓在了陳東心裏，讓他有些郁悶的發愁。

看了看天色有些晚了，周圍的聲音嘈雜了起來，陳東便從房間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小摞紙放在了桌上。對著弟弟妹妹們說道：“你們字也認得差不多了，現在我教你們其他字。阿升你之前不是經常問我和神父說的話為什麽那麽奇怪嗎？因為我和神父講得是洋文，現在你和大妹小妹們一起學習這個洋文，這個會很難學，你們要有耐心……”

剛認完字後，本以為就可以出去完的陳升兩人俱都苦拉著一張臉，似乎要再次掉眼淚似的。倒是一旁的陳荷要懂事很多，相反還很是高興地說道：“大哥，真的要教我們那個洋文嗎？我聽娘說大哥就是因為會說洋文才會掙錢……我也想和大哥一樣給家裏掙錢……”

“姐，嗚嗚……大哥……我不想學了，真的好累！娘說女孩子家只要會針線活兒就可以了，其他人家的女孩子根本就不會學這麽多東西，嗚嗚…..我不想學了，我要出去玩，二哥，你帶我去……”

年紀最小的小妹陳香已經開始有些受不哭訴了起來。只是最後未說完的話語在陳東嚴厲的目光下越來越小聲了起來。

陳升看著大哥眼裏蓄積的怒火似乎在越燒越旺，危機意識強烈的他連忙小聲說道：“大哥，我們學……我們好好學，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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